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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明彰走過白色恐怖歲月,人生幾度一無所有,卻越挫越勇,在有機世界找到一片天。 (朱家瑩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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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明彰走過白色恐怖歲月,人生幾度一無所有,卻越挫越勇,在有機世界找到一片天。 (朱家瑩攝)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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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明彰、林瑞秋(中)夫婦相知相隨,共同推廣有機文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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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明彰整理沉澱一生經歷,希望人生不留白。
千金難買少年貧,千金更難買到坐牢的苦煉,特別是折磨人一生的政治苦牢。但是走過台灣白色恐怖年代的美國「亞洲有機之父」張明彰卻說,「人生最好有至少兩年坐牢的體驗」。

 

張明彰在綠島蹲苦牢時,曾經是施明德對門的難友,人生發展路線完全不同。施明德出獄後繼續走他的政治道路,寫下「美麗島」與「紅衫軍」總指揮的政治傳奇;張明彰卻選在美麗島事件施明德被捕後來美,在這個充滿機會的國度尋找人生的出口,終於在全球有機食品界闖出了Henry Chang的名號,創造了一個商業傳奇。

早在1960年,張明彰尚在念大學時,由於替無黨無派的高玉樹競選台北市長,被牽扯進「台獨」。他當時在學校找來兩、三百人投票時,幫高玉樹監票,就被情治人員盯上,與兩百多人一起捲入大案。剛結婚沒幾天,就被抓走。

 

情治單位指控他和同夥企圖癱瘓島內交通、炸毀鐵公路設施、引爆島內煉油廠、印製偽鈔破壞島內金融秩序…更教人震撼的是,台獨分子並計畫狙擊蔣介石、蔣經國父子…張明彰說起當年的「罪狀」,還是忍不住笑出來。

 

1969年11月結案,當時法庭內外都站了憲兵,他靈機一動,以軍人口吻大喝一聲「立正」,憲兵都以為上級長官蒞臨,雙目直視,穩身不動,他趁此電光石火之際,一溜煙跑出法庭。結果跑錯方向下,跳入淡水河,游了兩小時被捕,「那天是12月8日,我永遠不會忘記」。

 

八年被關的日子張明彰娓娓道來,如今說來輕鬆,當時可是刻骨銘心,「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有政治犯會身不由己地寫下悔過書之類的文件,有人發瘋,有人最後屈服妥協」。他特別佩服巴基斯坦的布托將軍和菲律賓的艾奎諾,「他們都被判了死刑,但就是不簽悔過書」,這不僅要膽識,而且要有堅定的信念。

 

張明彰自稱已為台灣的民主化「付出過人生代價」。但是政治陰影揮之不去。只要一有反政府活動或事件,情治人員不由分說就闖到店中,當場把他帶走問話。

 

「美麗島」高雄事件爆發後,全台展開大搜捕,黨外人士風聲鶴唳,他又被管區警員請去,正愁不曉得要如何熬過緊張的夜晚,突然拘留所外有人大叫:「施明德找到了!」張明彰才又逃過一劫。

 

張明彰再也難以忍受。他開始申請出國洽談生意,幾次都被拒絕。終於他直接寫信給蔣經國:「法律明文規定人民有出國自由是真的嗎?」很快警備總部把他請去問話,張明彰帶著一堆國外訂單舉證,拿到三個月效期的護照,到中南美洲洽公。他上了飛往美國的班機,一到紐約,他就申請政治庇護,「終於獲自由了」。

 

來美國之初,下了飛機,他在精神與物質上一無所有。但他說,這些都不重要,讓他擔心的是該怎麼做。他說,他碰到鄉親就問:「請告訴我,第一步要怎麼走出去?」「我不怕做,就怕不知道怎麼做!」他笑了一下說,其實他問到的人也都答不出來。

 

他很清楚自己的條件,來美國時已經39歲,找事會被嫌太老,只有咬緊牙關自己做生意。最早他是靠賣水族館的魚飼料起步。他注意到水族館裡賣魚食不便宜,腦筋靈光一閃,看到商機。他花了十幾元,登記成立公司,再從台灣央人進口魚飼料和小瓶子,自己印刷商標,再逐一貼到裝好魚飼料的小瓶上。他和一位熟門熟路的朋友開始找水族館推銷,居然在他1980年來美後的六個月就賺到「第一桶金」,總算站穩了腳步。

 

張明彰後來到泰國幫朋友建造冷凍廠,拿到一筆大錢再度回到紐約,他很有眼光地買到一家雜貨超市,可是臨簽約前就後悔,因為無法天天待在店裡不動,「好像又在坐牢一樣」。賣主一聽嚇壞了,當場折價求售。

 

施明德曾說坐牢可以多讀很多書,他同樣認為,坐牢也不能白坐,白吃白住又可以專心看書,何樂而不為?張明彰笑著說,這種情況下人會變得非心尋常地專心。八年苦牢的禁閉與孤獨,讓他培養出常人所無面對孤獨的定力,對他後來研發有機食品也大有裨益。不斷嘗試,不斷挫折,卻終能挺得住壓力,可以說拜政治苦牢之賜。張明彰說得有點淒楚,但眼神充滿堅定。

 

張明彰的有機事業1986年在紐約市起家,到賓州大批開墾香菇農場,逐漸發展到日照期長的加州,同時也在加州、猶他州經營大規模的有機農園。如今已是橫跨美國、東南亞、中國、中東杜拜的國際有機食品連鎖直銷王國,光是亞洲的有機會員就有上百萬,年營業額上億元,雖然還稱不上富可敵國,但曾動念「想買個小島來住」。

 

近年來,張明彰把心思放在推廣「有機文化」,巡迴各國講演多年的有機心得,所到之處受到皇家般的禮遇。他多次到中國大陸推廣有機和綠化概念,也欣慰綠色有機生活已根植人心。人生幾度一無所有,張明彰能有今天的有機天地,十分感恩;他還在馬來西亞買下一大片油棕林,用出售棕油利潤成立獎學金,資助當地貧苦清寒子弟就學,也在美國幾所大學設立獎學金。

 

走過白色恐怖的歲月,難以忘懷政治苦牢的煎熬,事業已上軌道,70歲的張明彰開始整理沉澱這一生的經歷,從正面思考檢視來時路,希望人生不留白。

 

生活哲學

 

絕對不要為失敗找藉口,因為為失敗找藉口要花時間,完全不值得,失敗是沒有藉口的,重新出發,永不嫌晚,never too late,就像打高爾夫球,18個洞,每個洞都是新洞,要專心去打。

 

永遠不要停留在原點…天天都是新一天,要一直往前走,每天都要有收獲,好比開車開錯路,也要用正面的態度來看,認識新地方也不錯。

 

本來就一無所有,也隨時可以一無所有,反而能重新出發,開創新局。

 

人生最好有一段閉關期,學習面對自己,忍受孤獨,培養定力



記者 翁台生 魏碧洲/紐約專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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